有時候，有時候。

    詠青坐在宿舍的位置上，身上早已著裝完畢，穿著比賽用服、護膝。手指抓著球褲一角，緊張的汗水微微沁濕了布料。

    好緊張。

    等等就要面對他，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抗拒感。

    不想看到那熟悉而剛毅的側臉，不想看到曾教過她怎麼托球的大手，不想看到他笑時瞇起來的雙眼，不想看到這樣熟悉而卻異樣的存在。

    可是，也只能去面對了，事到如今。

    抓起球袋，和小米一起走到排球場，剛放下手中物事，便敏銳地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眼神直望這邊來。

    她穩住呼吸，開始熱身、跟著隊友一圈圈跑著操場，她知道睿家在她後面也正跑著，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君已陌路，願自珍重。

    「熱身完了嗎？」今天亦桓沒比賽，想起好像排球總決賽開打，便信步來球場看看了。

    「差不多了，今天這麼好還來幫我加油？」詠青手指拍打著球，看到來時人是亦桓，微微展顏。

    「妳一定可以，所以我就在這裡看妳贏。」他說得如此肯定，眼裡存在的是絕對的信任，這讓詠青瞬間就聽進他這一句話。

    「為什麼你這麼確定，我會贏？」

    像是故意要索討出結果才罷休的孩子，她把手背在背後，走進一步問道。

    「還用我說？我認識真正的程詠青啊，雖然笨，但很強。」抿著笑，他從詠青手上拿走她的水瓶。

    「欸，雖然笨那句可以不用！」

    在那一瞬，她低下頭，也笑了，對啊，我始終都是原來的我，只是我，都忘了自己可以多勇敢罷了。

    「走吧詠青，我們去列隊。」小米其實偷看到了，邱立澤也在那邊看著，看到小米時還跟她揮了揮手，害她有點小緊張，有點小開心，希望等等她們能贏啊！

    系際盃有女排也有混排，女排前幾天早已打完，剩下混排的比賽，因為有的系報的混排不只一隊，所以是最後結束的排球賽，這也是為什麼，詠青跟睿家，會站在同一個球場上比賽。

    嗶！雙方隊員握手，詠青沒有逃避，沒有躲開，直接握住那隻牽了三年、再熟悉不過的手。

    而易睿家也直接地看著她，心裡萬般感受，心疼、愧疚、不捨，更多的卻是空落落的感受──這女孩，已經不屬於我。

    「請多指教！」

    嘿，請多指教！這次，我會贏的，請你看看，沒有你在身邊的我，變得有多強！

    詠青所屬的商設系拿到發球權，學姊發了一個完美的高手發球，對方也穩穩地接起來了，托球、攻擊，順暢地一氣呵成，眼看這顆極具殺傷力的球就要落到場上，小米蹲得很低，也接住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凌空飛到了詠青頭頂，她身形一穩，高高地托起，學姊順暢地蹲低、甩手、起跳，用力地把球殺在國貿系場內，對方接噴，商設系輕易地得到第一分，全場熱血沸騰，歡呼聲不絕於耳。

    「好球！」學姊開心地和詠青擊掌。

    即使不是自己贏下這顆分數的，她仍與有榮焉，可以為大家保駕護航，沒有顧慮地揮臂殺球，是她最快樂的事。

    對方的士氣明顯地被這球打亂，上次一戰，以為這此仍然可以輕取商設系，卻沒想到這麼一路勢如破竹地打下去，結果竟是二比零商設系大獲全勝！

    最後的，最關鍵的那球，易睿家也同樣站在舉球位，他托起球，在這個時候，詠青也同時起跳，在球離開易睿家的手時，她輕輕巧巧地，用手指把球撥到他身旁的那個空缺！

    自由球員再快也快不了幾秒，伏地伸出手欲接起這顆小球時，「啪！」地，落在自由球員的手旁，勝負已定！詠青落地時全場同時爆出驚天尖叫！

    「贏了！贏了！」小米甩著詠青的手，高聲喊著。

    「是啊，真的贏了！」詠青小臉綻出一個笑，紅撲撲的小臉像一朵紅色玫瑰。

    走向球場邊線，她跟大家一起，鼓著掌，向球網集中，這一次，她終於可以直面這一切。

    「謝謝指教！」

    謝謝你帶給我的一切，好的、壞的，哪怕都過去了，現在的我已經能面對更艱難的打擊，因為最難過的時候，即使沒有你，我也撐過去了，謝謝你，我不再愛你了。

    「對不起。」

    易睿家執住她的手不放。

    「不用說對不起，我們並不相欠了！」

    她綻出笑，在緋紅汗濕的臉頰上開的鮮豔。

    然後，留下表情複雜的他，手仍僵在空氣中，久久未曾放下。

    他苦笑，自哂自己當真除了道歉的話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吐出這種不痛不癢的道歉。

    他想著從以前和他交往到現在詠青的改變，那個青澀的女孩，把自己最好的時光都給自己的她，到為自己徹底心碎，哭得肝腸寸斷的她，還有現在堅強成熟的她，而自己，從頭到尾都是混蛋啊。

    這是他最後一次混蛋，走到林又茵的面前，等著他的果然是不耐的一張臉，早就看到他抓著前女友不放的一幕，難道他真當自己是瞎子？

    「是怎樣，多依依不捨啊，打輸了還抓著人家的手不放，就算你要找她藕斷絲連我也不可能讓你有機會這麼做，當老娘是吃素的啊？」

    「我們分手吧。」

    易睿家丟出這一顆震撼彈，林又茵登時面色難看了起來，美眸睜了個老大，「你說什麼？你有種再說一次？」

    「我說，我們分手，我沒有要跟她復合，也不想跟妳以後有復合的機會，所以‧‧‧‧‧‧」

    「你怎麼敢這樣對我！你以為你是誰，居然說分手就分手！」掄起拳頭就直往他身上捶，一邊怒不可遏地叫罵著。

    現場的人看著球場發生如此狗血的場面紛紛停下來看著，易睿家不發一語收拾好東西，拉著胡鬧的林又茵離開了。

    詠青知道一下場那邊就出了事，卻也沒想居然是到了要分手的情況，當初為了這麼一個人，說盡理由要和她分開，而現在，卻說不要就不要了，愛一個人，真的如此淺薄？

    搖搖頭，繼續收拾手邊物事。

    「哪，喝吧。」亦桓拋了瓶水過去，她極有默契地接住了。

    「謝啦。」

    「恭喜，你們得了冠軍！」一個低沉男聲突然插入，來人果然是邱立澤。

    「謝謝！」她轉過頭去朝他一笑，順便抓了小米一起過來，此舉當真是分散掉了立澤的注意力。

    「嗨，妳剛剛那球殺得很好呢，擺手擺得很正確！」

    也算有些認識，在排球的領域上，可是沒有聊得完的時候，邱立澤一開口的稱讚，不免讓小米小臉微紅。

    「謝謝你。」小米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默默耕耘的女孩，她不活潑，甚至說得上有點寡言，可她，卻很想跟他說話，或許是很想看見詠青到底會選擇他或者江亦桓吧，也或許是自己一直都很喜歡打排球的人，不自覺地覺得這樣的人都很陽光、好接近。

    一陣閒聊後，江亦桓發話說要先走了，於是眾人各自回家。

    比賽結束，詠青終於有種如釋重負的感受，這場賽事把過去和現在分隔開來，不懷念，不感傷地往前走，好的回憶變成記憶中朦朧的美夢，不好的回憶就像一場噩夢，夢，永遠不會在現實中重演。以後，她不會再覺得無法面對他們任何一個。

    夜晚，詠清躺在床上和小米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然話題就轉到了立澤的話題，「詠青，我覺得，我當初跟凱琳打賭誰會贏的時候，真的覺得賭的沒錯耶。」

    「我的天啊，拜託你們忘了那沒營養的打賭好嗎~到底是在沒錯什麼？」嘴上這麼說，卻也還是一翻身趴在小米床尾聽著。

    「那天我受傷的時候，他揹我，還很細心地幫我擦藥，如果妳選他，一定會很幸福！」小米說著，小臉居然微微地紅了。

詠青也不戳破，「也許喔，誰知道啊，說不定他生起氣來會用排球尻女友的頭欸哈哈哈，根本恐怖情人，唉唷~愛珠已哦~」說著又開起玩笑來了。

「哈哈哈！詠青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啦！真是的！好啦，比賽結束妳也累了，記得拉完筋再睡喔，晚安啦！」說完把頭縮回自己床鋪，手下意識地去摸膝蓋上的傷口，翻個身準備睡去。

今天，算是一個分界點吧，再怎樣她也不要了，她只要自己好好的。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