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我們還是一樣，每天都埋在壓死人的書堆裡埋頭苦讀，每天倒數著學測日期的到來。
我並不擔心，我的成績一向很好，每天按著我排的進度念，一定可以考到理想的學校。
只是現在心裡擱著一個在意的人，怎樣都心浮氣躁。
我完全不曉得我該怎麼做才好，甚至有點後悔以前一看到偶像劇就轉台。
是不是只要傾盡全力地對她好，就足以讓她知道？
思及此，突然想起雨曦說過她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居然快到了。不過，每天聽宇弦嚷嚷著要做卡片送雨曦，我不記得也難。
在補習班上課時因為寫字而輕輕碰觸的手肘，轉頭問我問題時散發香氣的髮梢，拿過她解題時握得微微溫熱的自動筆，她成功解完題時露出的嬌憨笑容跟那句只有我聽到的謝謝，在在都讓我心頭襲上一股火燙的顫慄，越近我的反應就越不自在，越近，就更想越靠近。
我好像，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愛上她了。
「欸，阿桓，我覺得，你好像變溫柔了耶。」宇弦某次午餐時間坐在我隔壁邊嚼著滷蛋邊說。
「為什麼聽你這麼說我覺得有點吃不下呢？」我放下筷子認真地說道。
「唷唷，你看，最近還比較會搞笑了勒，我覺得，你一定受到了什麼刺激，該不會是！喔喔，該不會是你喜歡上雨曦了吧！」宇弦把筷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滿嘴噴飯地說出那句話來，我真希望他不要說。
「我沒有。」低下頭淡然地否認，現在說出來或承認的場合都太奇怪了啊。
「賣騙喔，我可是觀察力超好的莫宇弦耶！」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我沒有喜歡她。」
我一心只想趕快結束這話題，臉頰升溫但卻口氣冷然地說出相反的話。
「吶......宇弦，在這裡問阿桓這個很奇怪吧......，而且，他只是很好心教我數學而已，沒有喜歡我啦。」雨曦看氣氛有些怪異，只好扯著笑叫宇弦別再逼問。
「好咩，你真是死彆扭星球來的人耶，問一下也不行，明明我的直覺......」
「別再說了。」我直接打斷宇弦的話，收拾好便當盒離開教室。
我不敢看雨曦的表情，我不想猜測她的心情會是怎樣，我只想要保護好這份喜歡她的心情，等到茁壯了，我才可以向她說出我早在不知不覺在心裡種下這份感情。
可能很畏縮，但我真的不敢做沒把握的事，如果結果是不好的，我再也無法就這樣待在她身邊替她解決所有我能為她做的事了吧。
可能有點自私，但我只是不想讓她就這樣變成生命裡那個永遠不能繼續聯絡但卻無比重要的存在，我完全不覺得她會喜歡自己啊。
「欸，你最近是怎樣，為什麼講到這種事都很反常？」宇弦不愧是我好友，一下子就被他料到我躲在後操場吹風。
「......沒有為什麼。」
「沒關係，那我老實跟你說吧，我喜歡雨曦，很早就喜歡了，我會追到她，用我的方式！」宇弦突然來到我面前，一反常態地認真說出極具爆炸性的言論。
一股氣直接打在左邊胸口的感覺，我愣了下，「嗯，好。」
「好你阿嬤個大西瓜啦！你是在好個屁！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也喜歡她，我知道。」他巴了一下我的頭怒道。
「......我也會用我的方式去對她好。」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是敵對的關係了嗎？我之所以不想承認，是因為不想有好像跟宇弦在競爭「雨曦」的感覺，我們是朋友，是最了解對方的人，而最了解對方的人，現在卻好像要因為另一個同樣珍貴的存在去「選一個」。
「那好，我先說了，我們是兄弟，但是這種事情我不會讓你。」宇弦笑了下，跑回教室了。
啊......事情似乎往我最不想的方向去了。我以為的只有我有這種心情，而想不到最好的朋友也有。
將頭枕在物理課本上，我居然在這裡什麼也沒做地翹掉了周末下午補習班的課。
***
現在已經是半夜一點，平常這時候我根本不會醒著，但現在，我為了一張小小的生日卡片弄得夜不成眠。
到底要寫什麼？我應該要在卡片裡稍微透漏我的心意嗎？要是寫得不像我本人會講的話是不是很奇怪？
最後也只寫了簡單的生日祝福，加碼畫了一個笑臉圖案及祝福考上理想學校作結。
唉，少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當然，我指的是感情事的處理方面。
明天再連同這盒巧克力一起拿給雨曦吧，我躺在床上時，居然不自覺地笑了，這就是付出帶來的快樂嗎？
那我想，今天在補習班幫她解的那道三角函數，幸好夠難讓我能夠講解兩遍，讓她能在我半徑十公分內的地方待著，讓我能夠在講完時聽到她訴說學校裡的數學老師原本老愛針對她數學爛，而現在卻會在發考卷時不甘不願地稱讚她有進步。
我好開心。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我很自作主張地這樣想著。
但我根本不曉得，很多時候，只是我以為而已。
「小曦，等下可以撥點時間給我嗎，我想約你去補習班隔壁新開的甜點店。」宇弦綻出迷人的笑，有些羞赧地詢問雨曦。
「就我們兩個嗎？」雨曦有點不確定地看了看我這邊。
「嗯，是呀！」
「好，那，等等我們收完書包一起去吧。」雨曦回應的時候，臉紅撲撲的，手還有點緊張地把頭髮勾到耳後。
完蛋。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完蛋，而同時又覺得這只有兩個人的邀約會讓我完蛋。
宇弦看了我一眼，仍然是跟平常一樣的態度，我朝他揚了揚下巴，感到完蛋的同時，我感覺什麼也做不了啊。
下課後，我看著他們一起走去隔壁，進了店，呆呆地，我站在那個位置站了好久，像沒上發條的機器人一樣只能站在哪裡。
終於我有點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直捏著那張卡片和巧克力盒子，由於過於用力，手都給邊緣壓出痕跡了，這才抬步走向學生停腳踏車的車棚，我沒騎車，但現在我不能進去，也還沒把禮物交給她，只得在這裡等待著。
發呆了近一個小時之後，我看到宇弦和雨曦走到車棚這裡來，牽著手。對，十指交扣的那種。
我驚訝到站起來引起他們注意都不曉得，手上的盒子和卡片什麼時候手鬆掉了都不知道，直接摔落在地上，猶如我星星花火一般的希望一樣，跌進土裡。
他們看起來同樣驚訝，雨曦甚至有點不好意思地想先叫宇弦把手先放開，但被宇弦堅定地牽住了。
「阿桓，從剛剛開始，我跟小曦開始交往了！」
「......很好啊。」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表示才是正確的，只能強作鎮定地回應，卻完全沒辦法透露出任何恭喜的口氣。
「我要回家了，晚安，恭喜。」說完便不再回頭地走出車棚。
我在喧嚷的街道上狂奔，出乎我意料地奔跑在尚有人聲的街道上。
跑到我筋疲力盡、跑到我跌坐在一處有草叢的河堤旁才停。
我沒有什麼發洩方式，我只是呆呆地看著沒有星辰的夜空，感受著心臟無力地跳動著，為這無疾而終，來不及說出口卻殞落的愛情譜出一首悼念曲。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知道，愛情這種事是不等人的，他沒有預知地在今天選擇降臨到誰的身上誰也不知道。
但我選擇釐清自己的情感再說難道也錯了嗎？
曾經以為可以守護的，最後卻仍然失去了，我還有什麼辦法去給予呢？
從那天開始，我就變成一塊冷冰冰的鋼，誰也不能穿透我的堅硬，我還是一如往常地對待他們，只是話少了，態度也變嚴謹了。
「阿桓......今天有時間嗎？我有事想跟你說......」雨曦下課時點了點我的肩膀說。
「嗯，下課再說吧。」即使是這樣正常性的接觸，我的內心仍然為此澎湃，但心若槁木死灰的我，澎湃的感覺裡是晦深的酸楚。我們，還能夠說些什麼呢？
我們肩並肩走到附近的公園，在長椅上坐下。
雨曦絞著手指，看起來很緊張，「妳要跟我說什麼？」我問了。
「我......我想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我......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不管再怎麼努力，就只能把你當作很照顧我的哥哥而已......」
聽到不管再怎麼努力的時候，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這種事怎麼努力？為什麼需要努力？我要的從來就只是不費力氣的相愛......，如果喜歡一個人，還要很努力，那不就是勉強自己嗎？就算你努力讓自己去有感覺，也只是在騙自己而已不是嗎......」
原來，她「努力」喜歡過我，只是最後沒辦法罷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沒有不好，是我自己喜歡別人......喜歡宇弦......」雨曦撲簌簌地掉下淚來，我多想擁住眼前這個女孩，給她所有我能給的美好，但是即使很努力，也沒辦法變成那個人了吧。
「對不起，是我不夠好......不能讓妳喜歡上我。」我聽見自己咬牙說出這句話。
「阿桓，你知道嗎？你是我遇過最溫柔的人，真的......」雨曦紅著眼眶給了我一個笑，我永遠記得那個笑容，那個夏季帶淚的櫻花。
「謝謝妳。妳......宇弦很好，我知道的，他會好好對妳的，所以，別對我感到虧欠，不然，我只會覺得自己永遠都需要別人的肯定才能去愛。」
「好......」
「我叫宇弦來接妳吧。」
「謝謝你。」
對坐無言。
我看著宇弦五分鐘之後迅速到來的身影，有一絲放心，卻同時死心的感覺。
「你如果不好好照顧她，我會扁你。」我拍了拍他的背道。
雨曦止住沒多久的淚再次湧出眼眶。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扁我的，我不會道歉，因為我沒虧欠你什麼，而你永遠是我的兄弟。」宇弦揚起壞壞的笑說道。
雨曦，妳和宇弦，一定要好好的，即使我在畢業之後就決定把手機換掉了，決定不讓你們聯絡到我，抱歉，我只是覺得這樣對我們都好。
我的第一次暗戀，就這樣流產了，就在我高中的最後一天。
這燠熱的夏天，我們畢業了，而我和她和他，也在這年少輕狂的日子哩，各自飛向未知的天空，我們，再也沒有聯絡過。
***
抽屜裡，放著一盒送不出去的巧克力、一張卡片，和一支藍筆，原來我不由自主地跌進這回憶的深潭裡等到回神，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
若說那時的我是不能守護，那現在對詠青呢？
我是害怕的，我害怕重蹈覆轍，害怕跌在同一個地方，所以現在的我，這樣，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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